那间破旧的房子中,老人与石磨如久别的老友般紧紧相偎着。于是,石块与石块沉闷而又艰涩的摩擦声轰然作响,清晰而又笨拙,如一曲亘古的歌谣,翻动着我平静的心底。
每当那缕米香开始走街串巷的时候,我常常兴奋得一跃而起,打开门迎接老人的到来。那是我只有春节回到故乡时才能一饱口福的美味,白玉般的光滑表面,软糯香滑的口感,一口咬下去米的清香便四溢在唇齿间。老人总会挑着担子,担着几箩簸箕炊,在大街小巷间吆喝叫卖。童年的春节,便浸泡在这稻米的丝丝缕缕的清香中,我也悄悄地长大,老人也渐渐老去,少了走街串巷的精力,只能日复一日地坐在集市的一角,任夕阳余晖洒遍他的周身才归家。
也曾吃过其他店中所卖的簸箕炊,却挑剔地认为,它们少了一种灵动的味道,是那缕浅浅淡淡却勾人心魄的清香,显得僵硬呆板而又千篇一律。
后来有一回清晨赶路回老家,却不经意间听见村外的石磨房传出声响。我惊奇,村内的石磨都已失去踪迹,机器已普遍使用,有谁还会去那个破旧的石磨房?我悄悄地走近,趴在窗户上,只见老人撑直了如干枯树枝般的双臂,青筋迭起,干瘦的身子弓如虾米,咬着牙,费力地向前推着巨大的石磨。他年事已高,只得推一阵歇一阵,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又拼尽全力地继续向前推,即使身着短袖,也挡不住汗流浃背,皱纹层层叠叠如干瘪的核桃,吃力地对付着面前的庞然大物。石块间的摩擦艰涩地传至耳畔,直到那乳白的米浆迸溅着流至一个大木桶中时,我怔住了。耳际石间轰然作响的摩擦声一阵又一阵地起伏,笨拙而固执地在耳际回荡,原来我心心念念的那缕米香呀,藏在这巨大的石磨中,藏在这沉闷的石磨的歌唱中,藏在老人奋力推磨的身影中。
在这个机器换人、日新月异的时代,还有谁愿意耗费这巨大的时间与精力,只为做出小小的几碗簸箕炊?这是对传统手艺的赤诚之心,更是对食物味道的热爱与敬重,热爱自己的手艺,更敬重食物之味、生活之美,这是那呆板的机器永远无法取代的情感与温度。
当那石磨的声音从遥远的记忆中传来,我便明白,有这样一种声音,它将成为我追寻生活真谛的最明亮的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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