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了。清冽的空气让我神志清醒，可我仍没有起身的念头。我感到左胳膊热辣辣疼，缠满白布，估计是被弹片割断了骨头；看到盖着的被子的补丁上，染满了深棕色的血迹。
鸡鸣声一声声地响起，我吃力地起身。借右手之力，向包扎所门口缓缓移去。铺位上，看到好几位新面孔，还看到文工团那位女同志正为受伤的伤员拭洗面部。
突然，我听到一声轻而脆亮的喊声：“你怎么蓬头垢面的，我来擦擦！你不要动！”她一边说一边走，让我感到很温暖。这是中秋之战后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话，也是我第一次正视别人。
我忽然想到她的临安同乡，那位与我同行的通讯员战友，在昨夜小巷里为了保护担架队，扑在那个冒烟的手榴弹上……
不知为何我的眼泪流下来了，顺着脸颊倾泻而下，还带有些余温。她见我一言不发，递给了我一个土豆，士豆是煮好的，但因寒变得坚硬。我慢慢移坐到门口石台阶上，咬着土豆，记得我的通讯员战友说过，等胜利了，我们一起吃热乎的烤土豆……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如万只蚂蚁嘶咬。可战争哪有不流血的！我的好战友，真想再与你一起找枯树枝作掩护，不，找个有叶子的，那多好看啊。可这再也不可能了呀……
我右手摸到门楣，一撑，站了起来，一拐一拐，磕磕绊绊去找我能帮上忙的事。可能只有忙起来，才能忘记这巨大的悲伤吧。又来了几个担架。担架员的额头上、汗褂上，都是湿嗒嗒，担架上的战友忍住呻吟，战争还未结束……
这时我看到不远处，新媳妇在墙角哭泣；就是她亲手把百合花棉被扑在通讯员战友身下。我记得她很整洁，很爱笑。
“发生什么了？”我问那位文工团女同志。
——原来，昨夜在海岸边敌军搞了两次偷袭破坏，这新媳妇丈夫是担架队员，在敌人的第二次破坏中牺牲了。
这是中秋节后的第二天，在前沿包扎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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