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万木萧疏,天地间却有一泓清冽格外动人——那便是秋水。
它不似春水缠绵,不如夏水汹涌,独有一份洗尽铅华的明澈,将天空与山色都收敛成镜中倒影,清极寒极,却映照出生命最本真的模样。
古人临水观照,见秋水如见本心。无论是边塞的凛冽、江南的温婉,还是离人的愁思、隐者的淡泊,都在这片清波中找到了归宿。
今日让我们泛舟诗海,拾取十阕最美的秋水诗篇,感受那穿越千年的清辉朗照。
秋水如禅——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唐·王维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王维以水墨画笔触勾勒秋色,“秋水日潺湲”五字道出山间溪流的从容不迫。
这水声不是急管繁弦,而是隐士生活的背景音,与暮蝉、孤烟共同构成禅意盎然的画卷。
秋水如镜——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望洞庭
唐·刘禹锡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潭面无风镜未磨”写尽秋湖的静谧之美。未磨的铜镜虽不明亮,却更显古朴浑融,恰似月光下洞庭湖的朦胧韵致。
这种天人合一的和谐,是中国美学最动人的境界。
秋水熔金——秋水斜阳演漾金,远山隐隐隔平林
减字浣溪沙
宋·贺铸
秋水斜阳演漾金,远山隐隐隔平林。
几家村落几声砧。
记得西楼凝醉眼,昔年风物似如今。
只无人与共登临。

贺铸笔下的“秋水斜阳演漾金”,将粼粼波光化作流动的黄金。
这般绚丽却映照着词人的孤寂,昔日共赏之人不在,再美的秋光也带着淡淡的怅惘。
秋水如刀——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塞下曲
唐·王昌龄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水寒风似刀”五个字刺骨锥心。这秋水不是用来观赏的,而是征人饮马、将士跋涉的苦寒之境。
当秋水与刀光相映,便成了边塞诗中最苍凉的底色。
秋水如练——一江秋水澹寒烟,水影明如练,眼底离愁数行雁
越调·小桃红·秋江
元·倪瓒
一江秋水澹寒烟,水影明如练,
眼底离愁数行雁。
雪晴天,绿蘋红蓼参差见。
吴歌荡桨,一声哀怨,惊起白鸥眠。

倪瓒以画家之眼捕捉秋江神韵,“水影明如练”写尽江面的晶莹剔透。
寒烟、征雁、白鸥构成空灵画卷,而一声吴歌哀怨,又让这静美画面泛起离愁的涟漪。
秋水迢迢——青苔古木萧萧,苍云秋水迢迢
天净沙·鲁卿庵中
元·张可久
青苔古木萧萧,苍云秋水迢迢。
红叶山斋小小,有谁曾到?
探梅人过溪桥。

“苍云秋水迢迢”勾勒出高远清旷的隐逸图景。
青苔古木与苍云秋水相映,没有尘嚣,只有探梅人独自走过溪桥,仿佛走入了一首无人打扰的元曲小令。
秋水连天——汉口夕阳斜渡鸟,洞庭秋水远连天
自夏口至鹦鹉洲夕望岳阳寄源中丞
唐·刘长卿
汀洲无浪复无烟,楚客相思益渺然。
汉口夕阳斜渡鸟,洞庭秋水远连天。
孤城背岭寒吹角,独戍临江夜泊船。
贾谊上书忧汉室,长沙谪去古今怜。
“洞庭秋水远连天”展现的浩瀚气象,成为绵长思念的最佳载体。
水天相接处,是诗人与友人相隔的距离,也是仕途失意者共有的苍茫心境。
秋水苍茫——寂寂柴门秋水阔,乱鸦揉碎夕阳天
小 廊
清·郑燮
小廊茶熟已无烟,折取寒花瘦可怜。
寂寂柴门秋水阔,乱鸦揉碎夕阳天。

郑板桥的“寂寂柴门秋水阔”,在寻常景致中捕捉永恒。
柴门寂寂与秋水茫茫形成微妙对比,而乱鸦揉碎夕阳的意象,更让这幅秋景图充满了苍劲的笔力。
秋水藏春——山头昨夜雨初过,秋水一寸茨茹花
秋日江村
元·熊涧谷
短短竹篱三五家,独树作桥横浅沙。
山头昨夜雨初过,秋水一寸茨茹花。
“秋水一寸茨茹花”是微观世界的诗意发现。
经历秋雨洗练后,浅浅秋水中的茨茹花静静绽放,这份纤巧生机,让人想起“一花一世界”的禅机。
秋水忘机——一带寒沙秋水白,荻花吹老鲤鱼风
秋江晚霁图
元·吕诚
长天敛尽落霞红,草屋炊烟野渡东。
一带寒沙秋水白,荻花吹老鲤鱼风。

“一带寒沙秋水白”是褪尽绚烂的素净,宛如天地画布上最具韵味的留白。它收敛晚霞的辉煌与人间烟火,归于澄澈与空寂。
荻花老、鲤鱼肥,“荻花吹老鲤鱼风”则以风为笔,在这片留白上勾勒出时光流逝的痕迹,于静谧中暗涌着生命的节律。
从王维的山间潺湲到刘禹锡的湖镜未磨,从王昌龄的饮马寒水到郑板桥的柴门秋阔——秋水在诗人笔下时而清冽,时而温润,时而浩瀚,时而幽静。它映照过征人的刀光,承载过离人的愁思,也安放过隐者的灵魂。
临水观照,终为照见自己。这个秋天,当你在水边驻足,看云影天光在清波中流转,或许也能听见那穿越千年的回响:生命最好的状态,莫过于如秋水般——历经春夏喧嚣,终得一片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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