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写作背景:
《题西林壁》创作于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春末夏初,彼时苏轼刚结束黄州(今湖北黄冈)贬谪生涯,遇赦北归途中游历庐山。苏轼因“乌台诗案”险遭杀身之祸,被贬黄州五年间,其思想由儒家济世转向道家超然与禅宗空寂。1084年遇赦后,他虽重返仕途,但已对朝堂倾轧心生倦意。庐山之行恰逢其人生转折点,诗中“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视觉迷局,实则暗喻其从“身在局中”到“跳出局外”的认知蜕变。
庐山作为佛教名山,西林寺为禅宗临济宗道场。苏轼游山期间,与禅僧往来唱和,深受禅宗“不立文字”“明心见性”思想影响。诗中“真面目”与“身在此山中”的对比,与禅宗“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的境界升华遥相呼应,折射出禅宗“破执”智慧对其哲思的渗透。
苏轼此前多以豪放词风见长,此诗却以短制凝练哲理,展现其“以诗言理”的艺术突破。他借庐山之景喻世事之理,将视觉经验升华为认知论——通过“远近高低”的视角变换,揭示人类认知的相对性;以“不识真面目”的困境,点破主观经验对本质认知的遮蔽。这种“物我合一”的哲思,既是对道家“齐物论”的继承,亦是对禅宗“无住生心”的化用。
此诗被朱熹、王夫之等理学家引为“格物致知”的典范,其“当局者迷”的哲思更成为汉语成语“庐山真面目”的源头。苏轼以二十八字道尽认知困境,却未流于说教,而是将哲理熔铸于山水意象之中,实现了艺术与哲思的完美交融。
译文
从正面看,庐山是连绵起伏的山岭;从侧面看,庐山是陡峭高耸的山峰。从远处、近处、高处、低处看,庐山都呈现出不同的样子。我之所以认不清庐山真正的模样,是因为我自己身处庐山之中。
赏析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诗人以“横看”与“侧看”的视角对比,勾勒出庐山形态的矛盾统一:横看时山岭如长龙蜿蜒,侧看时山峰似利剑直插云霄。这种视觉差异既源于山体本身的起伏,更因观察者位置的移动而加剧。诗人进一步以“远近高低”四字,将空间维度的复杂性浓缩于笔端,暗示人类认知的困境——同一事物因视角不同,呈现的面貌截然不同。这种对自然景观的描写,实则暗喻:我们往往只能看到事物的某一面,而难以窥见全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前两句的视觉迷局在此句中升华为哲理之问:为何“不识”?答案直指“身在此山中”。诗人以“真面目”喻指事物的本质,而“身在此山”则象征着人类认知的局限——当观察者被困于局部或自身立场时,便如盲人摸象,只能触到局部而不见整体。这种困境不仅存在于对自然景观的认知,更普遍存在于社会、历史、人性等各个领域。诗人以诗为镜,映照出人类认知的悖论:越是深入其中,越易陷入片面;唯有跳出局限,方能洞察本质。
整体赏析
苏轼以庐山为喻,将抽象的认知规律具象化。诗中“横看”“侧看”“远近高低”的视角变换,暗合人类认知的多元性;而“身在此山中”的困境,则直指主观经验的局限性。这种将哲理融入自然描写的笔法,使诗歌兼具理性深度与感性魅力。诗人通过“山岭”与“山峰”的形态对比、“形态各异”到“不识真面目”的隐喻递进,构建了一个立体的认知迷宫,最终指向对“真面目”的追寻。这种超越时空的哲思,使《题西林壁》成为中华文化中“诗性智慧”的典范——它提醒我们,在面对复杂世界时,需警惕“身在此山”的局限,学会以“他者”的视角审视自我,方能突破认知的迷雾,抵达真理的彼岸。

原创文章,作者:大海,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tqzw.net.cn/zuowensucai/13306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