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夜,四处悄寂,风的声音格外清晰。
祖母倚靠在大门前,交叉着的手指指缝间沾满红褐色的乡土。祖母身边,几株文心兰轻轻摇曳,散播着细微的芬芳,我的心亦因文心兰而颤动着。
记忆里,祖母永远是勤奋又充满干劲的样子。关于她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她提上小水桶,拿起铁铲,去房后的芸芸蔬果中侍弄一种花。她慢慢地穿过田垄,轻轻地刨开花苗旁的泥土,徐徐倒水,再用手指轻抚着小苗,嘴角轻扬,清晨的阳光抚过她的发丝,清宁和煦。
每次,她都让我一同过去帮忙,我总嫌无聊,百般推辞。有一回,祖母执着地让我蹲在旁边看,我厌烦地问:“这不就是些小木枝嘛,开花要等到啥时候啊?”祖母停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睛说:“事要一点一点做,花要一点一点开。”
二月的一天,我在房里玩耍,忽然嗅到一丝花香,连忙跑到祖母的后院——花开了!远远一望,大片的绿油油中晃着一片黄艳艳的色彩。簇团相拥的小花,像泛了风的水波,层层起伏。我蹲下来,把眼睛“埋”进花里,小小的花瓣多得数不清,热烈又温婉。“这种花叫文心兰。”我一回头,原来祖母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了。她幸福地看着一团花,头顶的发丝轻轻摇晃,像春阳照耀下的湖水荡漾着涟漪。
后来去外地求学,在故乡待惯了的我踩不惯异乡的土地,闻不惯这里的花香,对故乡的思念越发深了。祖母听闻后,特地从老家赶过来看我,她带了些我爱吃的特产,随后不知从哪里搬出一小盆文心兰,她说:“刚好花开了,闻一闻吧。”我突然鼻头一酸,眼泪流了出来。看着我的样子,祖母在一旁笑了。
那一晚,我睡得很香。
后来农村开展基建,祖母的一隅花田被征用了,本以为祖母会悲伤,她却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每次回乡,祖母都会领我爬上山坡,看夕阳西下,看层林尽染,也看倦鸟归林。细风绕过指间,我看见祖母眯着眼睛,凝视着花田。那片平静的泥土不知藏进多少鲜润明媚的故事,多少芳香与欢笑!风儿在上面冒冒失失地吹,我难以捉摸祖母单薄的侧影里包裹着怎样的心情。
“向前看喔,像文心兰,来年又会开出来的。”祖母的语气又轻又缓,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见前方被麦黄的叶子切碎的阳光,祖母的衣服上泛起一层柔光。
祖母要回老家继续侍弄她的文心兰了,我将与她分别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她的话却将缠着我的衣角掠过熙攘,伴随我走过未来的每一步。
那片乡土,那些我满心眷恋的人、花和事,跨过春花秋月,荡过夏蝉冬雪,给我温暖,给我力量。我知道,来年,文心兰还会香漫花田与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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